雨中站

出奇蛋

离别的车站是灰暗的，离别的车站是宁静的，离别的车站是残酷的，离别的车站是无光的，离别的车站是深刻的，离别的车站是沉重的，离别的车站是痛苦的，离别的车站是承受之巨重的，对你的不舍在那离别的车站！
           那 趟 车 ，在 自 己 的 心 底 。
      
       在高铁动车风驰电掣的时代，台湾的小火车太过悠闲了，有点像随意漫步，它时走时停，不急不躁，甚至有点慵懒，赶上急性子爆脾气的人，肯定要骂娘，现如今谁都知道，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我是个慢性子的人，散淡惯了，倒与这样的小火车对了脾气，也算是缘分吧。当地朋友安排坐火车去菁桐的计划，我立即拥护，她说会很慢啊，我说那最好，又没什么急事，何妨与火车一块在乡间散散步。
       从台北去菁桐，经松山、基隆、八堵至瑞芳倒车，走平溪线，过侯硐、宜兰、罗东、平溪就到了菁桐，大致记得这些站名，每一站都可以下去玩上一阵，买一张票当日可以无限次上下车，所以不用担心误点，这趟车走了，下趟还会来。似乎还有一些小站，比如三貂岭、大华、十分、望古、岭脚等，都是些不大的站还分很多等级，最小的叫招呼站，意思大概是打个招呼，像走路碰到个熟人寒暄几句就过去。听这些站名，就能大概想象出火车走过的是什么样的地方，瑞芳和宜兰像乡间女孩的名字，透着些温馨，侯硐过去叫猴洞，还是叫猴洞好，猴子和人都在那儿住着，三貂岭现在大概还有貂吧，十分站大些，十分是满分的意思吗，到底是十分清新还是十分古朴呢，望古和岭脚两个站名也许可以当个注脚吧。
       并不太远的距离，有这么多站，车肯定快不了，可以想见，小火车就像个走村串寨的货郎，他走在熟悉的山间小路上，不慌不忙，随时找个习惯的地方歇歇脚，喝口水，抽袋烟，再伸个懒腰上路。跟着这样一位老乡溜达，自然惬意，可以跟他聊聊山水，谈谈庄稼，说说各村各寨的陈年往事。
       在瑞芳站转车，没太阳，还算晴，在小城随便转悠一下，吃了点当地小吃，等到上车，天空漫上来灰青的云，稀疏而大粒的雨滴落在铁皮车身上，像遥远的足音走在模糊的乡路上，小火车在这啪嗒啪嗒的足音中起步，很费劲的样子。
       九月的台湾，多雨，据说很久以前就这样，有些雨开始粒大稀疏，像乡场上通知开会的锣声，而后便细小绵密，如同坐在后排的小媳妇大嫂唠家常，这一唠就非同小可，絮絮叨叨没个大半天不会停下来。
       火车短而小，车身涂着夸张的色调，因为雨洗而更加鲜艳，或黄或蓝，像儿童玩具。我去的时候坐的是黄色的，回来蓝色。黄色的画着些花草，山间秋色的意思吧，蓝色的自然就画着鱼藻了，海洋世界，整个就是小孩子的想象力，很幼稚，嗯，因为幼稚也就显得可爱了，我这样想着，就有些童心弥漫开来，再看看车厢里的人，个个都挺善良。我想起了家乡的绿皮火车，特别是那些小支线上的慢车，时常会在车厢里看见熟悉的面孔，有的上班，有的回家，有的去赶集，大人们坐着扯闲篇，孩子们跑来跑去的疯，就像在谁家的院子里。当然，这趟台湾的小火车上，除了随行的朋友，没有一个熟人，但这并妨害我看每一个人都挺顺眼。他们中能猜得出有些是台湾人，全家出行，也有些是暑假期间结伴游玩的学生，有些是铁路沿线的当地人，挑筐拎菜，从一个小站上来，很快又从一个小站下去，另外一些就是我这样的游客，都是些平凡的人，大家坐在同一趟车上也是蛮大的缘分……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恍惚中拽回，一看是邻座不到一岁的孩子，他从妈妈怀里探过身来跟我捣乱，那母亲歉意地一笑，我也笑了笑，那孩子眼睛好生明亮。
       伴随着车行，越来越多的山峦和溪流来到眼前，山是绿而茂密的，因为雨水，溪水则有些浑浊，也因为雨水。间或一些村舍民居若隐若现，如同一些乡民在山坡林子间向这里张望。时而会有一条小路拐进谷底，再爬上山腰，一位挑担子披雨衣的人被一头水牛领着，走远……小火车似乎也善解人意，放缓了本就不快的脚步，细雨中雾岚袅袅，我默默地趴在窗前，感觉眼中也升起了一层薄雾，有点像老年人的白内障，只要回到故乡，就算你不太老，眼里也常会感到烟雨迷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各有各的模样，如若思念起来，却有相似的惆怅。这里不是我的故乡，但我的确能感到一种熟悉的乡愁，那其实就是一种滋味和念想，被亲切的情感深深包裹着。基隆河在铁路的下方流淌，田野和远山从车窗外缓缓划过，如同放着一部老电影。 这时候雨更大了，雨水给车窗涂了一层油浆，看起来像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我感觉目光找不到焦点，车窗上尽是些没有完成的水彩画，虚虚的，只有轮廓，没有细节，我有时在梦中也会梦到这样的故乡，看不真切，但并不遥远，它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攥不住。
       我有些恍惚，台湾的小火车是不是开进了我的梦里？它载着我悠悠的驶过乡愁。想起了余光中的乡愁，他说乡愁是一张邮票、一张船票，我觉得在平溪线上，它就是一张车票，我在车里，故乡在车外。
       很多路过的小站我都想下去转转，但考虑到当晚必须从菁桐赶回台北，只能放弃，好处是我有了再去一次的理由。
       咣当着，仿佛在三月迷离的江南，又像在云贵忧郁的雨季，我抵达了菁桐。老旧的小站旁是一条老旧的小街，参差不齐地挨个排着小吃店和杂货店。雨还在下，街上散落的人行走在老旧的时光里。一个很多年前的老式邮筒立在街边，上面写着“菁桐?幸福”，真想从这里发一封信，寄给最爱的人，也想从这里出发，因为它通向幸福。就像很多年前从故乡出发，觉得一定能寻找到幸福，虽然跌跌撞撞坎坎坷坷一身尘土，回到这里才发觉并没有白走一趟，因为远行，因为走过了千山万水，才更爱出发的地方。
       菁桐站并不大，从老街拐个弯出来就能看到一条河流，卧在谷底，水声喧哗不停，对面的山腰蹲着一个村子，却默默无语，一条挺像样的大桥连通两岸，靠车站这一岸矗着个硕大的天灯，亮着，橘红色，让清寂的山谷凭添了暖意。火车站站台一头还立着一排许愿墙，上面挂满了写着祝福的竹筒，显然人们相信这里是个圣洁之地，神奇之地，无论是天灯还是竹筒，都可以寄托心愿。我也默默为亲人许了个心愿 我看见雨水顺着那些竹筒滴滴答答下落，很像眼泪，我知道尘世间终归藏着太多的遗憾，与苦难相比，幸福太脆弱。
       我去的时候正是中元节期间，这个节也叫鬼节，时常能看见当地人点火烧纸，台湾人崇尚传统，像我们家乡的老人们一样，他们相信死去的亲人活在另一个世界，照常吃喝拉撒睡，所以烧的东西大多也与生活有关，最多的是纸钱，也有纸画的衣物乃至纸做的驴马等，怕那边的人挨饿，怕他们受冻，怕他们缺钱，如果还是种地，最好再多两头牲口，都盼着亲人们在那个世界能过得好一些。如果是小辈，对先人再尽点孝，再见面时也会心中无愧。望着那温暖的火苗和袅袅的青烟，我目光虚幻，似乎看见了故乡的田间、村头和场院，故去的亲人们纷纷归来，他们与亲朋好友席地而坐，喝茶，酌酒，唠着家常，多好啊，两个世界都在放假。
       菁桐是平溪线的终点，但换一个角度看，它也是一个起点，站台上一些人到达，一些人再上这趟车离开，分手和相聚常常会在一个地方展开，欢乐和痛苦也一样。当然，除了离开和抵达，还会有一些是归来，游子归来因为怀旧，因为亲情，也会因为疲倦，乡愁就是疲倦人的回望，无论你有多少旅途的收获，总会累的，也会倦的，你最终会掉头回望，就算人回不来了，心也会回来转转。归来的一定是那些曾经离开的人，这是很多远行人最终盼望的抵达。
       我在菁桐，感觉就像一个归来的人。
       但我又必须像个过客一样离开，故乡和它乡也会像一个悖论，长久地纠结在心头。
       走的时候依然雨水绵绵，小火车依旧缓缓漫步在乡愁里，只是不再悠闲，倒有些忧伤。
       看见一个孩子跑过空旷的站台，我仿佛突然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青涩无畏，懵懵懂懂，也像这个孩子一样跑进站台，独自告别故乡，急匆匆踏上了命运的列车，从此浪迹天涯。时光荏苒，再回头时，一身疲惫，满目沧桑，也许我早就该明白，有一趟车可 以回到故乡，那趟车，有些老旧，有些迟缓，有点像平溪线上的小火车，但它一定能回到故乡。

上车了，开始下雨。小同学好像离家远行的孩子，是否有许多滋味浮上心头？

瑞芳小镇，我的状态像这条狗一样懒散。

在瑞芳转车，我打算在这里吃午饭，小镇上的几个男人正在扎制中元节烧纸用的铁笼。

雨大天暗，站旁的灯亮了，隔着玻璃望去，就像隔着许多岁月。

这是远行者还是归来的人？

乡愁有时就是泪水中模糊的身影

乡愁有时也是一趟忧伤中远去的列车

站台上雾气弥漫模糊了双眼

等待也是行走的一种方式

旅客在小火车里自拍着自己的美好时刻

山水和村落通常都是乡愁落脚的地方

老旧的小站站台有那些动人的故事呢？

过去的岁月总是让人怀念

车里人不多，也不少，正好吧。

这是十分站，比招呼站大。

有时梦里出现过去时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前进中路过一个小站

大部分山里的小站都应该叫岭脚

看见这么多许愿筒，就意味着到了菁桐。

我猜测的没错吧？

这一段铁路大概不用了，可以边撸串边品尝老火车站的滋味。

想起小时候那些年爬火车了，，，

那些年我们一起挂的许愿筒，不知道谁的心愿实现了。

每个人的愿望都要经历风雨的考验

给那个世界的人也许个心愿！

给故去的亲人送去实实在在的温暖！

还是那条街，还是那场雨，似乎又看到儿时的自己。

很多小镇也有这样一条街，普普通通，牵肠挂肚。

不管是在何处终归是远山在呼唤

面对那些默默无闻的远山，沉默也许更好。

菁桐站对面的山

菁桐竖立着平溪的天灯，用于向天空放飞心愿，当然，这盏灯飞不了。

依稀看到回到故乡的人

一个人的站台，我也曾这样远行。

一只猫的站台，是接站还是送站？

在老站台候车需要耐心

两对母女，等一趟车。

车来了

一时半会不开车

准备向菁桐告别

启动离开

可爱的小人儿依依不舍……

拖儿带女踏上旅途

我曾经爬过这样的煤车

台湾小火车上的乘务员全是男的

还在下雨

瑞芳站。人生路上，有时灯火再亮也会感到孤寂。

因此，一定要珍惜同行的伴侣。

车行进于夜色之中

又一趟车到达

站长指挥着出发

不大也不够现代的站长室杂乱而亲切

从瑞芳站回台北，换了大点的火车，回到了现代化世界。

最后一位迟到旅客

看见一个孩子跑过空旷的站台，我仿佛突然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青涩无畏，懵懵懂懂，也像这个孩子一样跑进站台，独自告别故乡和亲人，急匆匆踏上了命运的列车，从此浪迹天涯。时光荏苒，再回头时，一身疲惫，满目沧桑，也许我早就该明白，有一趟车可以回到故乡，那趟车，有些老旧，有些迟缓，有点像平溪线上的小火车，但它一定能回到故乡。那趟车，在自己的心里。

路很黑，但总会有灯光。我知道我的旅途还很长，不着急，隔三差五歇歇，掉头回望，不管看到什么，都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