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采访注射死刑犯

出奇蛋

      
       2011年６月７日上午，经市院领导特许，到死刑执行现场观看对两名死刑犯执行注射死刑：
       其中一名死囚是年轻的药家鑫，西安市“10.23”肇事杀人案的凶犯。上午的天空阴沉沉见不到太阳，但气温略显闷热。审讯室里没有空调，他身穿囚衣，默默的在等待。不一会他被叫去换了衣服。10分钟又重新出现。
       先在看守所对死刑犯验明证身。他被押进审讯室，押送的中年管教员高声道，一路走好！药家鑫回头默默的说了一句谢谢你！管教员将铁门“砰”地关上，生命开始最后一个小时的倒记时。
       他坐在审讯椅里，一边站一个同样高大英俊的法警。坐稳后他抬头环顾铁栅栏对面的执法者，看到我时认出了我，点头微笑着，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
       他穿一件深灰色崭新西服，一双白底黑帮新布鞋，与西服很不相称。上路要穿新布鞋，这是中国人的规矩。
       指挥执行的审判长宣读最高人民法院死刑执行令，讯问有无遗言信札及骨灰由谁收取等，语气平淡的不象是在说有关死亡的事，倒象是拉家常，也许是执行者想用这样的气氛弱化死亡前的凝重肃杀吧。
审判长：昨天与亲属见面了吗？
药家鑫：见到了姐姐来，这身衣服就是姐姐送来的。
审判长：骨灰由谁收取？
药家鑫：如果可以的话，让家人收吧。
审判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药家鑫：遗体可以捐赠吗？
审判长：可以，办手续。
站在旁边的市中级法院领导递了根烟给药家鑫，法警立即掏出打火机点燃。
       验明正身后，轮到我与他最后对话，仅隔一道铁栅栏，距离也就一米左右，面对面地注视一个即将离去的年轻生命。他的眼神平静坦然，微笑着注视我。我回应个微笑，可一点笑不出来，心里满是对鲜活生命即刻毁灭的痛惜。
“这是你要的结果（归案后他要求过尽快死刑），所以你很坦然。”
他点点头：“对！”
“从昨晚到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抿了抿嘴略作思考状，抬头：“一下子回答，不知怎么说。”
“随便说。”
他思考片刻：“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进来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这一生的很多事，我在里面一直写日记，把所有的都记在日记里了，昨天姐姐来给她了，你可以跟她联系，你可以看。”
“如果事情可以从头再来的话，你会怎么去做？”
他思考片刻：“说什么都无用了。给受害人家庭造成的伤痕是永远抹不去的，也许我的死不能让她活过来，可是现在除了死我还能给她以及她的家人什么？一个头脑清醒的年轻人，从清醒到罪犯，很多时候仅仅一步之遥。”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请帮我转告张妙的家人，对不起！”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审判长将死刑回执穿过铁栏递给他，站在他左边的法警接过来，折叠几下塞在他西服表袋里。他笑道：“这个我还需要保存吗？！”
法警说：“当然要！”他笑出声来：“哈哈！对，到那边也是要通行证的！”
       他被押出审讯室，来到室外停车的空地，抬头眯眼仰望天空，深深地倒吸一口新鲜空气，那一刻，濒死者对生命的不舍和留恋跃然脸上。他与另一名死囚被押上车，有法警给他们各自点了支烟。我上了另一辆车，五、六辆车依次缓缓驶出看守所。
       天空阴沉下起了小雨，一车人都没有言语，默默地看着雨点唏唏簌簌打在车窗玻璃上，为生命最后送行大家心情都不轻松。在车辆较多的地段，第一辆车拉了一会警报就过去了，不一会，车队驶进执行现场。
       行刑室一排三间，两名死囚被分别带进左右两边行刑室，中间一室是执行人员操作的地方。
       药家鑫平静地躺在执行床上，眼神象临终前的病人一样安详。执行床一侧站立三名法警，他们表情平淡，没有鄙视和轻蔑。他躺下去的那一刻，看到站立在正面玻璃幕墙外注视他的我，给了我最后一个微笑。
       绷带绑住他身体的各个主要部位，基本不能动弹。右手臂伸进床边玻璃墙上一圆孔，五分钟后，玻璃墙那边一名穿白大褂的女法医将针头扎入其静脉血管。注射开始时，他握紧拳头的左手手指一个个打开，是在数数，一、二、三、四、五，手指再一个个收进，一、二、三、四、五，每到二的时候，他就朝我站立的方向竖出食指和中指，做一个“V”的手势，在他第三次出现这个手势时突然停顿，瞬间手指无力地半摊开垂下，电脑显示屏上的脑电波停止了跳动，变成几条毫无生息的平行线……，
       注射全过程不超过两分钟。整个过程很平静，穿白大褂的法医，穿藏青色制服的公检两家领导及执行人员，都没说话而是默默地看着。工作人员把他从执行床上小心地抬到推车上，我目送他被推进太平间后，才慢慢走出大门，仰望天空，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显的湛蓝，为一个生命有尊严而没有痛苦地离去深深舒了口气，啊！尽管他是一名万劫不复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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